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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两百一十一章天作之合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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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陈平安既松了口气落回肚子,又提起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。

  不是为了阮邛铸造的那把剑,而是单单冲着自己来的。

  贺小凉微笑道:“他最后还要我转告你,从今往后,好自为之,记得一定要在南涧国止步下船。”

  陈平安点头道:“好的。”

  贺小凉指了指正厅的桌子,两人相对而坐,贺小凉想了想,手掌一抹,桌上出现了一方亡国之后流落民间的传国玉玺,方方正正,质地则凝脂圆润,这是一件咫尺物,比起已经相当珍稀的方寸物,更加难得一见,少年崔瀺随身携带有一件,当初在大隋书院东山之巅,就是从里头掏出数十件法宝,一夜过后,打出了“蔡家老祖宗”的名号。

  然后贺小凉又伸手提了提,咫尺之物的玉玺上方,悬浮有一件刻有云篆的古砚,之后古砚里头跑出来一本玉质古书,最后古书之中,飘出了一张小荷叶,最后的最后,才是从方寸物的荷叶当中,滚落出一颗蛇胆石,正是陈平安交由贺小凉转赠陆沉的那颗。

  一样咫尺物,三件方寸物。

  这叫无声的炫富。

  而且炫富炫得一气呵成。

  可能天底下任何一位十境练气士,瞧见了这个,都会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
  别人最多是躺着挣钱,贺小凉却是躺着接纳福缘。

  贺小凉重新收起荷叶、玉书、古砚和玉玺,然后将那颗蛇胆石轻轻推向陈平安那边。

  看到陈平安似乎不敢收下蛇胆石,贺小凉坦诚道:“放心,这次陆沉不会再动手脚了,就像他亲口保证你我之间的这次见面,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,都不会运用神通窥视,他只要亲口说了,你我就可以相信。”

  陈平安这才驾驭十五,从里头飘出一张药方,印有“陆沉敕令”四字。

  贺小凉没有伸手去拿,只是运用术法,将其收入自己方寸物荷叶当中。

  做过此事,贺小凉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,甚至拿起了一只名为火梨的灵果,轻轻咬了一口,笑道:“好了,公事已了,接下来就是私事了,陈平安,你别紧张。”

  陈平安无奈苦笑,我能不紧张吗?

  贺小凉问道:“你有没有听说,我已经离开神诰宗?”

  陈平安摇头。

  贺小凉自嘲道:“看来还是道行太低,名气太小。”

  贺小凉笑了笑,不急着开口说话,有滋有味吃着火梨,此物能够抵御寒意,让人通体舒泰,至于一颗火梨蕴含的灵气,不值一提,远远不如长春橘,故而售价不贵,经常是山下的将相公卿,在冬春之际的待客必备之物。

  但是在青瓷果盘里,却是长春橘更多,火梨屈指可数。如果不是跟春水秋实问过价格,陈平安绝对会以为数量稀少的火梨,价格更贵。

  其实这正是打醮山这类仙家山头的底蕴,不小家子气。

  贺小凉吃着火梨,优哉游哉,神色闲适。

  陈平安就这么正襟危坐,不知道这位仙师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。

  东宝瓶洲,一洲道统的玉女,贺小凉不知为何宣布脱离神诰宗。有人说是私下爱慕那位去往中土神洲、负责掌管上宗道经的小师叔,年轻道姑终于春心生发,天雷勾动地火,一发不可收拾,竟是要学那夫唱妇随,舍了宗门师恩和长生大道都一并不要了。

  贺小凉卸任玉女,宝瓶洲有道家三宗,新一任玉女脱颖而出,不再是拥有天君坐镇的神诰宗,而是秋水宗一位名声不显的少女道姑。外界揣测这是贺小凉的行径,在一洲道统内部惹起了公愤,才害得神诰宗失去了“金童玉女俱在一宗”的大好局面。而贺小凉的恩师,更是勃然大怒,公开扬言要清理门户,差一点就要亲自下山追寻贺小凉的行踪,天君祁真好不容易才拦阻下来。

  世人皆知贺小凉的传道恩师,对她寄予厚望,倾心栽培,几乎视若亲生女儿。

  这在神诰宗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。

  因此老神仙为此伤透了心,也是情理之中。

  但是难免会有人狐疑,怎的不是说那贺小凉,福缘之深,冠绝一洲吗?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?

  难道说是她闷声发大财,捞取到了更大的机缘?以至于连师父宗门都可以抛弃?但是道统之内,规矩森严,丝毫不比儒家学宫书院逊色,贺小凉就算到了神诰宗的中土上宗,背负着这么大的骂名,当真能够长相厮守在那位掌经道士身边?

  好在正阳山和风雷园一战,转移了视线。

  轰轰烈烈的打生打死,比起柔肠百转的爱恨纠葛,似乎更有吸引力。

  陈平安看着贺小凉吃过了一整颗火梨,好像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,只好小声问道:“贺仙师,你找我有什么事情?”

  思绪飘远的贺小凉收起心神,仍是没有说话,反而仔细打量起了陈平安。

  比起第一次相逢于骊珠洞天的青牛背,少年个子稍高,肤色稍白,眉眼之间,也有了一丝灵秀精彩。

  身为一教掌教的道士陆沉,在贺小凉去往梧桐树悄悄登船之前,就有过一番开诚布公的言谈。

  除了贺小凉说给陈平安听的,其实还有许多“说不得,不可道”的内幕,比如陆沉当时就身在泥瓶巷少年祖宅的隔壁,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,拿着吹火筒,身为客人却要忙着做饭。而身为主人的少女稚圭,却懒洋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时不时还会扭头望向灶房,催促陆沉,能不能快一点。

  贺小凉当时坐在陆沉附近,在知道这位年轻道人的真正身份后,贺小凉不知为何,心如止水,这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。

  当时陆沉一边略带自得之色,嘴上则埋怨着吐苦水,“当时你齐静春乱点鸳鸯谱,抛给贫道一个天大难题。来而不往非礼也,贫道就干脆当回牵红线的月老,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。”

  陆沉说这些混账话的时候,满脸坏笑。

  只是贺小凉无动于衷,由内而外,皆是如此。

  这让陆沉觉得很没劲。

  她的性子太像大师兄了,若是像二师兄那样的,才有趣,但是有趣归有趣,相处起来绝对不轻松。

  比如小镇走出去的杏花巷少年,马苦玄。

  陆沉在耐心等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期间,直白无误地告诉贺小凉,陈平安送出手的两颗蛇胆石,他和她的各占其一,这就如同一条河的两岸,而那几张药方,尤其是“陆沉敕令”四个朱印,则是一座桥梁。

  虽然这是陆沉的一桩深远算计,其实谈不上什么恶意。

  恰恰相反,这才是陈平安离开小镇之后,气运一事,能够否极泰来的一半原因,一半是本命瓷破碎,次次吸引机缘却次次错过,只是靠着天生命硬,靠着一股子娘胎里带出来的犟劲,或者说作为关键棋子的特殊身份,硬生生熬到了大局落定,等到了后续冥冥之中,一些无形之中的天道补偿。

  至于另外一半,就是他陆沉的手笔了。

  可能齐静春早已看穿,但是愿意顺水推舟,相信陈平安吉人自有天相,懂得取舍,故而乐见其成,看不见的人,如陈平安自己,自然毫无察觉。

  因为桥梁搭建而起之后,陈平安与贺小凉出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牵连,福祸相依,一起分摊。

  所以说,陈平安分去了贺小凉足足半数的福缘!

  话说回来,寻常人接纳这份机缘后,说不定早就暴毙了。

  若是命薄如纸,别说是倾盆大雨,一滴雨水就给打穿了。

  或是哪怕命很硬,却一意孤行,什么都敢拿都敢要,有些看似很小的因果,最终来得排山倒海,别说是福禄街的青石板路,就是西边大山都会被摧毁得半点不剩。

  陆沉初衷并无恶意,但是至于陈平安会不会被撑死,因福生祸,陆沉是全然不在乎。

  无非是事后间接证明,你齐静春看错了人而已。

  听过了一位道家掌教的泄露天机。

  贺小凉在那一刻,始终心如止水的心境,终于开始出现破绽,如镜面出现裂缝。

  她心知肚明,一生顺遂、洪福齐天的那个贺小凉,走到了一处崖畔,是契合大道逆流而上的宗旨,破镜重圆,从此一步登天,还是一步跨出去,坠入万丈悬崖,粉身碎骨,只在她接下来的一步之间。

  而且哪怕选对了,也未必能够像之前的修行,那么一日千里,毫无阻滞。

  当时已是她万事如意的人生中,最为险峻的时刻。

  尤其是那种身不由己、沦为棋子的感觉,糟糕至极。

  修行,可不是为了去当一个大人物的牵线傀儡,哪怕这个大人物是陆沉,是青冥天下的一教掌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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