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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三十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们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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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位跨洲返乡的年轻女子,离开了牛角山渡口,徒步走出大山,往槐黄县县衙所在的小镇走去,途径那座小土包似的真珠山,她多看了几眼,入了小镇,先去了趟距离真珠山不远的自家老宅,当年给正阳山一条老畜生踩踏过屋脊,一家四口只能搬去亲戚家住,后来掏钱修缮一事,让娘亲絮絮叨叨了很久来着。她掏出家门钥匙,去临近水井挑了两桶水,将里里外外细致清扫了一遍,这才锁上门,去了那座冷冷清清的杨家铺子,生意难做,铺子里边只剩下两个伙计,少年名叫石灵山,他师姐名为苏店,管着药铺。

  石灵山趴在柜台上打盹,苏店坐在一条长凳上默默呼吸吐纳,破开三境瓶颈后,得了师兄郑大风一个“瓶破雷浆迸、铁骑凿阵开”的评语,说是很不俗气了,有助于拔高以后那颗英雄胆的品相,还劝她跻身五境之后,就要走一趟古战场遗址,在那边淬炼魂魄,事半功倍,尤其适宜她之后的六境修行,不过苏店并没有太多欣喜,反而只有浓重的失落,因为她心知肚明,三境瓶颈,既是大关隘,更是大机缘,她梦寐以求的最强二字,最终与她无缘。只能寄希望于当下的第四境。

  这让拥有极强胜负心的苏店,本就已经不苟言笑,如今变得愈发沉默寡言,每天练武一事,近乎疯癫。她的武道修行,分三种,白练夜练和梦练,又以最后一种最为玄妙,前两者在大日曝晒之时和月圆之夜,效果最佳,梦练一事,则是每夜入睡之前,点燃三炷香后,便可以跻身千奇百怪的各种梦境,或是捉对厮杀,或是身陷沙场,或瞬间毙命,或垂死挣扎,梦练结束后,非但不会让苏店第二天的精神萎靡不振,每天拂晓清醒之后,她始终神清气爽,绝不会耽搁白练夜练。

  石灵山看似打盹,其实亦是在辛苦修行,少年的修行之法相较于师姐苏店,要更简单,名为“蹚水”。

  行走在光阴长河之中,打熬身体魂魄。

  苏店并不知道自己师父的真实身份,更不知道师父是什么修为境界,但是苏店可以很确定一件事,自己与师弟的两条修行之路,绝对不同寻常。如今槐黄县多神仙往来,西边大山更有数量众多的精怪妖物以人形出没,不断有小镇当地子弟或是卢氏刑徒,被修道之人收为入室弟子,苏店猜测除了圣人阮邛的龙泉剑宗之外,应该没有人能够与她和师弟媲美。

  苏店睁开眼睛,望向门外那位陌生的客人,趴在柜台上的石灵山依旧呼吸绵长,纹丝不动。

  苏店是龙窑半杂役半学徒出身,其实就是做苦力活的,龙窑烧瓷是小镇自古以来的头等大事,烧造的又是大骊宋氏官窑,属于御用瓷器,小名胭脂的苏店早年不过是靠着叔叔的身份,在那边混口饭吃,真正的烧瓷事务,忌讳和规矩极多,她一个女子,无非是做些砍柴烧炭、搬运土料的体力活,每次开窑,她都不能靠近那些窑口,不然就会被驱逐龙窑。

  所以苏店对小镇当地百姓并不熟悉,至于师弟石灵山,到底是桃叶巷殷实门户出身的的孩子,从小习惯了只跟街坊邻居与福禄街的大户人家同龄人玩耍,对于什么泥瓶巷杏花巷这类鸡粪狗屎的陋巷,也很陌生,最多就是熟稔骑龙巷这些杂货铺扎堆的地方。

  身姿纤柔的年轻女子,看了眼苏店,柔声笑道:“你就是苏店吧。”

  苏店对这位客人的印象很好,柔柔弱弱的模样,就像那些她叔叔在世时一直念叨的胭脂水粉。

  苏店点点头,起身说道:“客人是要抓药?”

  年轻女子摇头道:“找人。我爹曾经是这里的伙计,我弟弟叫李槐,他小时候也常来这边玩,你有没有听说过?”

  苏店神色微变。

  李槐?就是那个好似吃了一百颗熊心豹子胆的儒衫少年?

  为何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年,会有这么一位温柔似水的姐姐?眼前女子,长得就跟春天里的柳条似的,说话嗓音也好听,面相更是和善,不是那种乍一看就让男子动心的俊俏水灵,但是很耐看。是让苏店这种漂亮女子都觉得漂亮的。

  苏店轻声问道:“是找我师父?”

  那女子笑着点头。

  苏店有些为难。

  就在此时,杨老头破天荒出现在店铺和后院的门口那边,以烟杆挑起帘子,笑道:“到了啊,进来吧。”

  李柳走入后院。

  杨老头坐在台阶那边,继续吞云吐雾,女子随便挑了张条凳坐下。

  杨老头说道:“落魄山那块新收的福地一事,该说就说,不用忌讳,看似牵扯很广,其实就是合乎规矩的分内事,通了天的大人物嘛,这点肚量还是有的。你们如今的皮囊身份,既是束缚,可好歹也是有些用处的。”

  李柳点点头,“让郑大风喊我来,不单单是这件事吧?”

  杨老头嗯了一声,“刚好阮邛找了我一趟,也与洞天福地有关,你可以一并解释了,东西还在我这边,回头你去过了落魄山,再去趟神秀山。”

  李柳眼神深沉。

  杨老头笑道:“连道也没了,还扯什么大道之争?不是笑话吗?你与她的那些陈年恩怨,我看就算了吧。不过我估计你们俩都不会听劝,不然当初……算了,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,不提也罢,真要计较,谁都有过。反正你们俩真要较劲的话,也不是现在。”

  一位江湖共主。

  一位火神高坐。

  无非是大道崩塌,山河变幻,各自皮囊变了,金身根本还在。

  至于为何他这个天底下辈分最高、身份最大的刑徒,还能苟延残喘,一直活到今天。

  得问三个人,两尊神祇。

  那两尊神祇,一位决定了为何剑修,杀力最大,却极难跻身传说中的第十四境。一位决定了世间所有的武道之路,为何是断头路,同时也决定了为何练气士当中的兵家修士,可以独独近乎不沾因果。

  李柳突然说道:“我觉得不成事。”

  杨老头冷笑道:“当初谁会觉得那些蝼蚁会登顶?会成事?”

  李柳默不作声。

  确实,如杨老头所说的那句话。

  真要计较,谁都有过。

  杨老头以烟杆敲地,抖落出一座云雾缭绕的小庙,它翻滚在地,最终落定。

  里边跑出一位香火小人,双手使劲拖拽着两块“大匾额”,其实是一块玉牌和一枚印章。

  李柳瞥了眼两物,笑了笑,“被醇儒陈氏借走三十年的刘羡阳,肯定会进入龙泉剑宗?”

  杨老头说道:“阮邛觉得刘羡阳回来的可能性不大,事实上机会还是很大的。”

  那个香火小人一路飞奔到李柳脚边。

  李柳拿起了那两座洞天、福地的钥匙。

  她兴趣不大。

  破碎的旧山河罢了。

  她与阮秀,李二,郑大风,范峻茂之流,都不太一样。

  至于观湖书院贤人周矩,老龙城孙嘉树,北俱芦洲峒仙境那个小门派里的翠丫头,就更无法与她媲美。

  骸骨滩壁画城那八位神女,如今遗留给披麻宗的那座画中仙境府邸,亦是破碎山河之一。甚至可以算是李柳的避暑府邸之一,所以其中那位行雨神女,一见到李柳,就会心神不定,只觉得她遇上李柳,宛如世俗王朝的官场胥吏,见到了吏部天官大人。其实这不是行雨神女的错觉,因为世事如此。壁画城八位神女,职责大致相当于如今人间庙堂上的六科给事中,不过只是相似,事实上八位神女权责还要更大一些,她们可以巡狩天地,约束、监察、弹劾诸部神祇,可谓位卑权重。

  与杨老头一步步引领到那条古老道路上的其他人,李柳最大的不同,是她根本不需要开窍,因为她生而知之。许多宗字头仙家,在老祖师兵解离世后,关于如何寻找祖师转世一事,需要耗费大量的山头底蕴。例如桐叶宗那位中兴老祖,就让人下山找回了自己的娘亲。不过找到了,也未必能够记起前生事,修行路上,先天资质好,并不意味着就一定可以重返山巅。

  将玉牌和印章随随便便收起后,李柳思量片刻,叹了口气,“你还是不希望我们俩翻旧账。”

  一个陈平安不够,就再加上一个李槐,还不安稳,那就再加一个刘羡阳。

  一场隐藏极深的水火之争,是陈平安暂时替换了她李柳,去与阮秀争。因为当年真正应该拿到“泥鳅”那份机缘的,是陈平安,而不是顾璨。阮秀为何会对陈平安青眼相加?如今可能变得越来越复杂,但是一开始,绝不是陈平安的心境澄澈、让阮秀感到干净那么简单,而是阮秀当年看到了陈平安,就像一个老饕清馋,看到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,她便要转移不开视线。

  李槐她李柳的弟弟,也是齐静春的弟子,机缘巧合之下,陈平安担任过李槐的护道人。她李柳想要跟阮秀翻旧账,就需要先将天生亲水的陈平安打死,由她来占据那条大道,可是李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。而李柳也确实不愿意让李槐伤心。

  可这还不够稳妥。

  所以杨老头要为刘羡阳重返龙泉剑宗,增加一些合情合理的可能性,例如一座不计入三十六之列的洞天,与刘羡阳那本祖传剑经,相辅相成。

  有陈平安和刘羡阳在,落魄山和龙泉剑宗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。

  杨老头没有否认什么,眼神冷漠,“谁都有过,你们两个,过错尤其大!”

  李柳既没有畏惧,也没有愧疚,仰头望天,“大概是吧。”

  杨老头突然说道:“虽说对于你们而言,种种泥泞,振衣便散,但还是要小心,不然总有一天,不起眼的泥泞,如那印泥沁色印章中,你们都要吃大苦头。”

  李柳摇头道:“这些话不用对我说,我心里有数。”

  然后李柳婉约而笑,望向那个老人。

  杨老头哑然失笑,似乎是在为自己找借口,“在牢笼里枯坐万年,还不许我找点解闷的乐子?”

  李柳忍住笑,“我爹还好,毕竟要为宝瓶洲留下些武运,可我娘亲其实不用去北俱芦洲的。”

  杨老头默不作声,脸色不太好。

  一想到那个仿佛每天都要吃好几斤砒-霜的市井泼妇,他就没什么好心情。

  神憎鬼厌的玩意儿,香炉里的苍蝇屎,多看一眼都嫌脏眼睛。

  李槐跟他娘亲,与父亲李二、姐姐李柳不一样,都非同道,那娘俩只是寻常人罢了。当然李槐是人不假,却也绝对不寻常。

  天底下就没这么狗屎好似排队给他踩的小崽子,桐叶洲太平山黄庭、神诰宗贺小凉,各自被誉为福缘冠绝一洲,但是跟李槐这种天下无敌的狗屎运,好像后者更让人无法理解。黄庭和贺小凉还需要思虑如何抓稳福缘,以免福祸相依,你看李槐需不需要?他是那种福缘主动往他身上凑、兴许还要忧愁东西有点重、好不好看的。

  所以杨老头对李槐,可以破例多给一些,而且可以完全不涉生意买卖,毕竟老人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兔崽子。

  骊珠洞天岁月悠悠,可以进入杨家药铺后院的人,本就稀少,李槐这种孩子,不多见的。

  至于妇人,正是因为太过普通平庸,所以老人才懒得计较,不然换成早年的桃叶巷谢实、泥瓶巷曹曦试试看?还能走出骊珠洞天?

  杨老头沉默片刻,“陈平安开始悄悄追查本命瓷一事了,很隐蔽,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。”

  李柳对此没什么感触,大致内幕,她是知道一些的,属于一条极其复杂的山上脉络,杨家药铺当然撇不清关系,只不过做事规矩,并未刻意针对陈平安,只是与大骊宋氏坐地分赃罢了,本命瓷的烧造,最早便是杨老头的通天手笔,甚至可以说大骊王朝的崛起,都要归功于骊珠洞天的这桩买卖,才可以发迹,慢慢崛起。所以杨老头对少年崔瀺关于神魂一道的称赞,已经是天底下最高的认可,可以说杨老头之外,此道通天之人,便唯有崔瀺、崔东山了。住在杏花巷却有本事掌握龙窑的马氏夫妇,也就是马苦玄的爹娘,在陈平安本命瓷破碎一事上,关系极大,龙须河如今那位从河婆升为河神神位、却始终没有金身祠庙、也就更无祭祀香火的马兰花,老妪心肠歹毒,唯独在此事上是有良心发现的,甚至还竭力阻止过儿子儿媳,只是夫妇被利欲熏心,老妪没成功罢了。马苦玄当年曾经半夜惊醒,知晓此事一点真相,所以对于陈平安,这位早年一直装傻扮痴的天之骄子,才会格外在意。

  那位大骊娘娘,如今的太后,还有先帝,是为了宋集薪,更是为了大骊国祚。

  国师崔瀺,则是顺势为之,以此与齐静春下一局棋,如果只看结果,崔瀺确实下出了一记神仙手。

  至于当年到底是谁购买了陈平安的本命瓷,又是为何被打碎,大骊宋氏为此补偿了幕后买瓷人多少神仙钱,李柳不太清楚,也不愿意去深究这些事不关己的事情。一般来说,一个出生在泥瓶巷的孩子,赌瓷之人的价格,不会太低,因为泥瓶巷出现过一位南婆娑洲看管一座雄镇楼的剑仙曹曦,这是有溢价的,但是也不会太高,因为泥瓶巷毕竟已经出现过一位曹曦了。所以宋氏先帝和大骊朝廷和那位买瓷人,当年应该都没有太当回事,不过随着陈平安一步步走到今天,估计就难说了,对方说不定就要忍不住翻旧账,寻找各种理由,与大骊新帝好好掰扯一番,因为按照常理,陈平安本命瓷碎了,尚且有今日风光,若是没碎,又被买瓷人带出骊珠洞天,然后重点栽培,岂不是一位板上钉钉的上五境修士?所以当年大骊朝廷的那笔赔款,注定是不公道的。当然了,若是买瓷人属于宝瓶洲仙家,估计如今不敢开口说话,只会腹诽一二,可若是别洲仙家,尤其是那些庞然大物的宗字头仙家,尤其是来自北俱芦洲的话,根基尚未稳固的大骊新帝少不得要父债子还了。

  李柳突然说道:“陈平安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。”

  李柳又说道:“但是。陈平安同时又是一个很可怕的人。”

  杨老头笑了笑,“能够被你这么评价,说明陈平安这么多年没有瞎混。”

  李柳皱了皱眉头,“一旦被陈平安摸清楚底细,第一个仇家,就与落魄山和泥瓶巷近在咫尺了。”

  第一个就是杏花巷马家。

  第二个便是大骊宋氏皇族。

  而马苦玄分明是老人极其看重的一笔押注。

  老人嗤笑道:“若是马苦玄会被一个本命瓷都碎掉的同龄人打死,就等于帮我省去以后的押注,我应该感谢陈平安才对。”

  李柳叹了口气。

  这就是老人的生意经。

  杨老头笑了笑,“那位道家掌教,其实早年说了好些大实话,就是不知道陈平安有没有想明白。比如做好事的,未必是好人。做坏事的,未必是坏人。”

  杨老头抬头望天,“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佛家,似乎十分不在乎骊珠洞天的存亡和走势?”

  李柳默不作声。

  杨老头自问自答道:“假设末法时代来临,你觉得最惨的三教百家,是谁?”

  李柳说道:“道家。一旦没了飞升之路,也无灵气,世间修行之法皆成屠龙技,道家的处境会最艰难。大道高远的清静无为,就有可能变成无所作为的无为。这对道家而言,极有可能是最早到来的又一场天地、神人两分别。反观儒家和佛家,依旧可以薪火相传,传道千年万年,无非是薪火之光亮,大不如前罢了。”

  杨老头点头道:“所以道老大,才会着急。道老三才会亲自为大师兄护道,走一趟骊珠洞天,当个摆摊的算命先生,死死盯住齐静春。”

  李柳问道:“齐先生为何不使用那根自家先生赠送的簪子?”

  杨老头说道:“那是臭牛鼻子老观主的关键物件,老秀才当然是好心好意,一开始连我都没瞧出那根簪子的来历,应该齐静春起先也未察觉,后来是齐静春力扛天劫,那根簪子的古怪才稍稍显露出来。臭牛鼻子当然也有存心恶心道祖的念头。只可惜齐静春不愿意从一座棋盘陷入另一座棋盘,死则死矣,硬生生掐断了所有线头。”

  杨老头流露出一抹缅怀神色,“当年就是这种人,打翻了我们的天地。”

  老人笑道:“别觉得如今的世道一塌糊涂,其实真大难临头了,一样会有很多这样的人,挺身而出,这就是儒家的教化之功了。总喜欢说百姓愚昧的,是谁?是山上人,再就是读书人。事实上,为善而根本不知善,为恶而自知是恶,这才是儒家最厉害的地方,子女养老,父母教子,君臣师徒,亲朋好友,街坊邻里,儒家的世道,如那烧瓷,学问渗透了天地,最具黏性,虽然瓷器易碎,泥土本性却不断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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