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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八十六章 一些个典故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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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捻芯坐在远处台阶上,看着那头化外天魔和行亭青衫客,离别在即,极有可能是各去一方了,她突然有些不舍。

  她这缝衣人,此生修行路上,从未如此热闹,却又安稳,不用担心那些防不胜防的山上算计,也从无看她如看鬼的眼神。

  ————

  一行三人,走在一条寂寥大街上,郦采一袭雪白长袍,腰间系挂一把剑鞘纤细雪白的佩剑“霜蛟”,在鞘长剑,已经断为两截。

  除了这位浮萍剑宗的女子宗主,还有少年陈李,少女高幼清,都会跟随郦采去往北俱芦洲,成为郦采的嫡传。

  郦采自认不比那陆芝豪杰气概,容貌已经恢复如初,脸颊处的伤痕并不明显,只是脸色惨白,显然大伤未愈。真正的隐患,在于郦采的那把本命飞剑雪花,受损极多。估计这辈子是甭指望仙人境了。郦采倒也无所谓,女子境界高了,容易嫁不出去,脾气再好都没用。

  这位女子剑仙,到了剑气长城之后,一直厮杀不断,次次身先士卒,前几年避暑行宫规矩多,隐官一脉的传信飞剑最烦人,对剑仙约束更重,众多剑修当中,骂年轻隐官最多、骂得最起劲的,肯定要算她郦采一个,远胜本土剑修。

  郦采重伤撤出城头之后,舍了所有战功不要,只跟剑气长城讨要了一把剑坊长剑和一件衣坊法袍。

  有位挚友,太霞元君李妤,她们曾经相约一起赶赴剑气长城杀妖。

  到了酒铺那边,郦采看遍无事牌,最终从墙壁上只扯下一块无事牌,攥在手中。

  不着急返回北俱芦洲,去南婆娑洲游历一番,例如要去剑仙元青蜀的山头瞧一瞧。

  郦采身上带着一枚破碎不堪的养剑葫,是元青蜀的遗物,也该交还给他所在宗门。

  昔年城头之上,元青蜀曾与本土剑仙高魁笑言,以养剑葫装酒,再以大妖名讳佐酒,滋味无穷。

  结果两个都死了。

  郦采转头望向铺子门口那边的两颗小脑袋,笑道:“与二掌柜说一声,这块无事牌被郦采取走。”

  冯康乐说道:“有啥关系,只管拿走,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,二掌柜见着了,屁都不敢放一个。”

  去别家铺子花钱喝酒也就罢了,还闹得沸沸扬扬,丢尽了自家铺子的脸。

  桃板记性好,记得所有来酒铺买酒、喝酒的客人,问道:“郦姐姐,我们二掌柜咋还不露头?是不是又覆了女子面皮,把自己折腾得花里花俏的,在偷偷杀妖?”

  郦采大笑,“郦姐姐?二掌柜教你的?”

  桃板点头。

  冯康乐埋怨道:“你傻乎乎点什么头,一下子就没诚意了。”

  郦采收敛笑意,说道:“给我每种酒水各来一壶,我要带去南婆娑洲。”

  高幼清在以飞剑铭刻文字于无事牌上,陈李白眼道:“那个庞元济有什么好喜欢的。”

  高幼清转过身,藏好无事牌,恼羞成怒道:“你管不着。”

  郦采站在铺子门口的门槛上,眺望城头。

  她来此是为痛痛快快出剑的,不曾想自己剑术远远不够,最后欠了那姚剑仙一份天大的恩情。关键是以后她该怎么还?又能怎么还?

  少年神色落寞,“师父,以后我就是浮萍剑宗弟子了?”

  郦采说道:“那就学学这位二掌柜。“浩然天下,隐官陈平安。剑气长城,浮萍剑湖陈李。互不耽误。家乡始终在前,修行身份在后,不算忘本。”

  少年点头,是个办法。

  郦采最后带着少年少女离开剑气长城。

  倒悬山暂时没有北俱芦洲的跨洲渡船停靠,就随便找了家仙家客栈住下。

  郦采独自饮酒。

  李退密,陶文,周澄,纳兰夜行,高魁,姚冲道,董三更……

  皑皑洲张稍、李定,南婆娑洲元青蜀,太徽剑宗韩槐子,扶摇洲谢稚……

  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剑修,其中不少都是陈李、高幼清这样的年龄。

  接下来,只会越来越多。

  郦采醉眼朦胧,斜靠窗户,醉死老娘这个狗屁玉璞境算了。

  高幼清就住在隔壁,少女还在适应倒悬山与剑气长城差异极大的环境,灵气与剑气都有着云泥之别。

  陈李是个心大的,练剑之余,在客栈内一座专门贩卖山上宝物的店铺那边,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。因为整座灵芝斋已经搬迁离去,先前清理库存,与倒悬山各方相熟势力,贱卖了许多品秩不高的杂乱灵器,这座客栈就是其中之一,所以法宝不多,乍一看,却也琳琅满目乱人眼。

  一直留心远处陈李那一身剑意的郦采,皱了皱眉头,她一身杀气暴涨,一掠而去。

  郦采伸手抓住少年的那把本命飞剑,手心处鲜血流淌,滴落在地,浑然不觉,对陈李说道:“死了那么多剑修,不是让你来浩然天下送死的。真要死,可以,等你成为剑仙再说。死个观海境剑修,谁记得住你是谁?你要是再这么沉不住气,就干脆去当个山泽野修,肯定死得快。不然以后修行,你先被人砍死,我再被你气个半死,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报仇。”

  被陈李飞剑针对之人,是个神色慌张的店铺掌柜,见到了郦采,与这位女子剑仙弯腰致歉了一通,反正道理很多,有眼无珠、罪不至死那一套,当然也确实不至于打打杀杀,说到底还是陈李这会儿剑心不稳,杀心过重,人已经离开战场,但是剑心还在那边回荡。

  这是好事,但是如果郦采一直不管,那么陈李就算到了北俱芦洲,只要下山游历,就要死。

  郦采摊开手,少年立即收起飞剑,

  陈李愧疚道:“我对师父没有半点怨言,对北俱芦洲也没有。”

  郦采笑道:“师父不管这些,只管你有无好好练剑,浮萍剑湖能否有人真的甲子剑仙。”

  陈李实诚道:“甲子之内跻身剑仙,还是有点难度的。”

  郦采一拍少年肩头,擦掉自己手心血迹,“一个大老爷们,拿出点气魄来!我郦采的嫡传,就算只是个中五境剑修,与人言语,尤其是喊打喊杀,也得有那上五境剑仙的口气!”

  听到“百岁剑仙”和“甲子剑仙”两个说法,那客栈分管店铺的掌柜男子,听得眼皮子直大颤,悔青了肠子,赶紧想着补救之法。

  郦采与少年心声言语,少年便不情不愿“高价买下”那件极有眼缘的灵器。

  返回住处的时候,郦采心声问道:“记住那家伙没?以后自己找回场子。”

  陈李笑逐颜开,使劲点头。

  郦采敲响高幼清的房门,一把扯住少女的脸颊,使劲拧起来,“陈李需要收着点性子,高幼清,你怎么回事?是不是太胆小怕事了?陈李出剑,师父会拦阻,但是心里高兴。你倒好,远远看热闹呢,半点出剑的心思都没有?师父就很不开心了啊!”

  被扯着脸颊的高幼清怯生生道:“师父,我哥要我到了浩然天下就一忍再忍,绝对不能惹是生非。”

  郦采呸了一声,“难怪高野侯如今还是个稀烂元婴。”

  高幼清立即红了眼睛。

  不光光是想念从小相依为命的的哥哥,也担心双方不止是生离那么简单,担心其实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死别。

  郦采立即松开手,柔声道:“行了行了,忍着就忍着,不过师父可以教你俩一个取巧的小法子,自己被欺负就忍着,但是如果同门被人欺负,你就往死里砍他娘的,该杀的就杀,不该杀的,也别乱砍啊,砍个半死就行了,咱们浮萍剑湖还是有点钱的,药费出得起!如此一来,你和陈李,该忍的也忍了,该出的气也出了,真要打不过,回了家,再喊师父再出手嘛……”

  一开始少年少女听着还挺乐呵,听到“回了家”一语,便俱是沉默黯然起来。

  郦采轻轻叹息,大手一挥,自己喝酒去,与弟子们撂下一句“都练剑去”。

  ————

  老聋儿终于返回牢狱,幽郁和长命一起跟随老人,首次去往那座行亭。

  梦婆所在牢狱,已经空了。

  老聋儿来到台阶处,瞥了眼行亭当中,身穿一袭陌生法袍的年轻隐官,法袍极大,大袖拖地。

  陈平安如同入定,对于老聋儿的到来,竟然浑然不觉。

  老聋儿伸手一抓,将那陈平安别在发髻间的碧玉簪子,驾驭到了自己身前,沉声道:“老大剑仙要借此物一用,很快归还隐官。”

  陈平安依旧无动于衷。

  老聋儿瞥了眼台阶下边坐着的捻芯,将那碧玉簪子小心翼翼收入袖中,老人信不过那头化外天魔,但是这个一根筋的小姑娘,还是比较牢靠的。

  捻芯察觉到老聋儿的审视视线,开口说道:“没事,他自找的,跟吴霜降关系不大。”

  金精铜钱显化而出的那位女子,微微皱眉。

  霜降笑嘻嘻道:“长命道友,世间生意,哪有便宜占尽的道理,得九还一,才是正理。你啊,就多与我家老祖学着点吧。”

  女子轻轻点头。

  幽郁不知为何,看着此刻那个年轻隐官的身影,少年有些犯怵。

  老聋儿匆匆赶来,然后直接一闪而逝,离开牢狱。

  少年和女子一起拾级而上。

  霜降尾随其后,“长命道友,咱俩继续搜刮地皮去?”

  女子笑道:“等候已久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高魁临终一剑,问剑祖师龙君。

  龙君领剑之后,亲手斩杀本脉的最后一位剑仙。

  那一袭灰色长袍不远处,枯骨白莹坐在王座那边,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这些剑修的脑子,真是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。

  所幸以后到了浩然天下,就再无这般存在了。除了南婆娑洲有个陈淳安比较棘手,其余扶摇洲和桐叶洲的修士,尤其是所谓术法有成的那撮山巅得道之人,以及绝大多数的仙家山头,具体是怎么个德行,所有王座大妖都心知肚明,谱牒之上有谁,怎么个传承有序,千百年来那些个祖师爷和地仙修士,到底做了哪些比较有名的举止勾当,各自性情如何,门中弟子所求为何,一清二楚。

  那个剑气长城最风雅的剑仙,曾以酒泉杯饮酒,喜好在廊中斜倚熏笼,看美人舞剑,自制香囊十数种,皆风靡剑气长城大小闺阁。

  孙巨源,披头散发,赤足。

  以剑仙为圆心的战场四周,皆是妖族大军的残肢断骸。

  手持一把折断长剑,一袭法袍布满血垢。

  视线模糊的剑仙,环顾四周,梦耶醉耶?人生大醉一场。

  一位天生苦相的中土剑仙,在战场上,终得两全法。

  也有那年轻妖族修士,割下一颗剑气长城老剑修的头颅,热泪盈眶,高高举起,嘶吼道:“弟子已报师仇!”

  然后扔了手中头颅,前冲赴死。既然身在战场,不得不死,那就只能竭力为师门、部族多赢得一份战功。

  蛮荒天下,那些大妖和地仙,都是为了去往浩然天下争抢地盘,上五境大妖,各有大道要走,地仙可能是为了跻身上五境,或者是攫取更多的风水宝地、天材地宝,但是数量最多蝼蚁一般的妖族,就只是被驱策至此,整座蛮荒天下被托月山一分为二十,二十条赶赴剑气长城战场、并且不断聚拢的路线之上,皆是未到战场便死的累累白骨。

  大妖重光拧掉了一颗剑仙头颅,好像姓赵,不在意,反正自有军帐记录这笔战功。

  这头身披鲜红法袍的飞升境大妖,之所以愿意主动重返战场,与那下场可怜的黄鸾需要将功补过,还不太一样,重光是看准了战场上形势的彻底扭转,在最后一位三教圣人的那个读书人,不惜震散本命字,陨落之后,山河气运一事,已经变成了蛮荒天下完全压胜剑气长城,剑气长城的出城剑修不得不陆续回撤城头,就像军帐预测那样,随着战事不断推移,剑修死得越来越多,越来越快。

  阿良被三头王座大妖联手围困在一座天地当中,消失在城头视野中,不知所踪久矣。

  刘叉将齐廷济打退。

  战场腹地,只剩下陈熙和纳兰烧苇两位剑仙。

  之后是陆芝,岳青和米祜,郭稼,晏溟,以及隐官一脉的剑仙愁苗,死死守住一线,为身后剑修赢得退往城头的生还机会。

  在剑仙之外,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身影,已经单凭双拳,打穿无数妖族修士的头颅、身躯。

  此刻与老妪对峙之敌,是一头身披金甲的魁梧兵家妖族修士,宝甲熠熠生辉,一身金光飘荡拖曳,它双手持刀,腰间还佩刀,始终未曾出鞘。

  妖族显然盯上了那位女子武夫许久,在战场远处,使用了缩地山河的神通,突兀一刀劈砍过后,老妪整个后背都被划出一条血槽。

  身材矮小的老妪横移数步,硬生生拳架再起。

  若是昔年巅峰,还在十境,一个小小元婴境的兵家修士,我白炼霜可以一拳粉碎之。

  一道辛苦寻觅老妪身影的白虹剑光,激荡而至,一剑连身躯带甲胄将那兵家修士劈开,年轻女子后掠到老妪身边,说道:“一起回去。”

  远处有数位大妖开始显出身形。

  “小姐,就这样吧。以后就当让我偷个懒了。”

  老妪轻声说道:“请小姐速回,小姐若是不答应,我如何能够安心出拳。在姚家,在宁府,从无懈怠,今天小姐就让我私心一回。”

  老妪挪步挡在宁姚身前,面朝南方战场,背对家乡,笑道:“小姐,以后照顾好自己,也照顾好姑爷,姑爷这样的好男人,遇到了就莫要错过,白白便宜了其她女子。别说老爷夫人,便是我和纳兰老狗,也不答应。”

  老妪怒道:“宁丫头!莫要等我,去等陈平安!一百年,一千年,都值得!”

  九境武夫白炼霜,以拳开路,就此前行,人与拳皆远去。

  老妪此行,也有愧疚,也有不舍,也有释怀。

  位于战场最前方的陈熙,一剑劈开某位王座大妖的小天地,掉转剑尖,直接找到那头身在战场的大妖重光。

  那场十三之争,之前的攻城战,蛮荒天下妖族的坐镇之主,便是这头飞升境大妖。

  大妖重光顿时瞠目结舌,不知道这陈熙发什么疯,竟是舍了性命、道行不要,递出那一剑。

  若是陈熙只是追杀,重光还真不怕,自有无数手段可以避其锋芒,至多损耗些辛苦积攒的百年道行、外加一两件防御重宝罢了。

  那位先前与陈熙厮杀的王座大妖,丢出手中雷矛,直刺老剑仙陈熙后背。

  别处纳兰烧苇亦是不惜代价,替老友陈熙挡下这一矛,任由自己身陷两头王座大妖的围杀之局,目送陈熙一剑远去。

  在剑气长城城墙上刻下一个“陈”字的老人,大道性命,毕生剑意皆在此剑中。

  大妖重光任你是飞升境,如何能够不死。

  纳兰烧苇放声大笑,“不如再来一头王座畜生?!”

  ————

  浩然天下那拨阴阳家修士和墨家机关师都已经离开。

  陈三秋,叠嶂,两人结伴而行。

 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倒悬山,会乘坐中土神洲一条名为“珊瑚玦”的跨洲渡船。

  跨过大门后,陈三秋回望一眼。

  以前不得离开家乡之时,对一门之隔的倒悬山,心心念念,如今真跨过了那道门,又如何?很不如何。

  叠嶂说道:“到了中土神洲,可以等待百年一次的开门。”

  两人找到那座鹳雀客栈。

  位于狭窄小巷的客栈,年轻掌柜坐在门口晒太阳,见着了白衣公子和独臂女子,起身笑脸相迎,“两位贵客,里边进里边进。”

  跨过门槛,陈三秋说道:“陈平安曾经说过,如果见着了掌柜还在倒悬山,就让我问一问掌柜,是不是修行中人。”

  陈三秋笑道:“陈平安还说,并无别意,纯粹好奇。”

  年轻掌柜趴在柜台那边,笑呵呵道:“我一个做小本买卖的,只能勉强守住一亩三分地的祖业,算哪门子的修道人。”

  陈三秋点点头,不再多问。

  年轻掌柜抬头瞥了眼大堂里边的一桌子惫懒货,气不打一处来,开门做生意,却一个个架子比他这个掌柜还大了。

  鹳雀客栈生意寡淡,所以客栈杂役们都没什么事情可做。

  一个负责关门开门、以及值夜的老翁,一个厨艺不精的中年厨子,一个打扫庭院、屋舍的健壮妇人,一个接人待物从无好脸色的少女。

  四人都姓年,年红,年斗方,年春条,年窗花。

  聚在一张桌上,汉子与妇人坐在一条长凳上,老翁和少女相对而坐,少女趴在桌上,打着哈欠。

  有个酒糟鼻子的老翁一脚踩在长凳上,在喝酒,每次哧溜一小口,就要眯起眼,打个哆嗦。

  一壶酒,能喝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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