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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一十五章 除非问取笼外莺雀(3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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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们?”

  “某些难言之隐,恕我不能详细告知陈公子。”

  那草鞋少年说道:“周姑娘,我可是老江湖了,换成你,愿意在这么个穷山恶水之地,掺和这种事情吗?”

  周楸说道:“恳请陈公子相信,我们绝无任何歹意和险恶用心。”

  她从袖中取出两只钱袋子,“一袋小暑钱,一袋雪花钱,前者是酬劳,后者是那位于我们有恩之人的盘缠路费。陈公子只需要将他带离合欢山地界,之后便分道扬镳,在那之后,陈公子只管走自己的江湖路,这个于我们有恩之人,是生是死,但凭天命,总之都与陈公子无关了。”

  少年笑道:“即便我傻了吧唧信得过你们,可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?”

  周楸幽幽叹息一声,“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了。”

  少年点头道:“周姑娘这句话,才是实诚话,我比较爱听。行吧,一手交钱一手交人,出门在外,多个朋友多条路,这趟镖,我接了!”

  周楸抛出那两袋神仙钱,她转头望向不远处,柔声道:“青泥,出来吧。都听见了,你就跟着陈公子离开此地,以后都别回来了。”

  亦是一个撑伞的,不过却是阳间人,并非鬼物,显然这两把油纸伞都有障眼法的功效。

  周楸与他挥手作别,不给对方言语挽留的机会,她身形一闪而逝。

  一个黝黑少年红着眼睛,咬着嘴唇,将油纸伞合拢起来,拎在手里。

  两人对视,差不多年龄,个头也差不多,黝黑少年还斜挎了个棉布包裹。

  那黝黑少年嗓音沙哑,主动开口问道:“听周姐姐说,你是个江湖高手。”

  一位四境武夫,他是有概念的。

  背剑少年点头道:“纠正一下,我不是一般的高手,是正儿八经的武学宗师。一般的江湖人士,学艺不精,根本走不到小镇,更走不出小镇。”

  那小镇少年才与这个叫陈仁的聊了一句,就有点烦对方了。

  周姐姐和他们,真没有看错人吗?

  他叹了口气,“我叫青泥,青色的青,泥土的泥,不是那个‘亲昵’”

  背剑少年摆摆手,“一个假名,连姓氏都忽略了,你不用这么跟我解释,而且我贵人多忘事,记不住。”

  青泥一时语噎。

  陈仁问道:“怎么把油纸伞合拢起来了,不打开来,好隐藏身形?”

  青泥犹豫了一下,解释道:“我灵气不够,从小镇走到这里,已经是极限了。”

  背剑少年开始挪步。

  片刻之后,青泥停步震惊道:“我们不是远离合欢山吗?为何是返回小镇?”

  陈仁没好气道:“你就没有看出你的周姐姐,已经心存死志,打算慷慨赴义了?”

  青泥站在原地。

  陈仁转过头,笑道:“就这么怕死?周楸养了一头小白眼狼么? ”

  青泥最终还是没有破口大骂。

  背剑少年径直前行,双臂环胸,“跟上,怕什么,返回小镇,一座合欢山而已,些许邪祟精怪罢了,谈笑间灰飞烟灭”

  青泥脸色惨白无色。

  十分豪杰气概的背剑少年,突然神色慌张起来,一个弓腰前扑,往路边荒草丛一跃而去,使劲招手,压低嗓音喊道:“不妥,有鬼物过路!赶紧躲起来!”

  见那青泥还愣在原地,只得骂骂咧咧蹦跳起身,一把抓住那黝黑少年的脖子,往路边一丢,腾云驾雾一般,即将重重摔在草地中,又被那陈仁抓住肩头轻轻一放,最终两人一起趴在个小土坡后边,陈仁小声提醒道:“小傻子,要是能打开油纸伞就赶紧的,不行就屏住呼吸,别泄露了身上活人的阳气,这些鬼物凶煞对这个最是敏锐,可别连累了我”

  青泥伸手绕到脖子,有点生疼,闷声道:“不用你教。”

  他在小镇长大,如何跟鬼物打交道,最是熟稔。

  十数头鬼物敲锣打鼓而过,为首一个身披铠甲武将模样的家伙,瞧见地上的那些脚印,再嗅了嗅,它蓦然一声暴喝,“谁?!滚出来受死!”

  青泥心一紧,不知哪里露出马脚了,照理说,按照周姐姐传授给自己的那篇口诀,是绝对不会泄露阳气的。

  黝黑少年转头一看,顿时目瞪口呆。

  只见那个背剑的家伙近乎匍匐在地,已经逃出去数丈远,快是真快啊,几个眨眼功夫,草间窸窸窣窣,就没了身影。

  这家伙是打算将他撇下不管了?

  刚收了钱,就这么只管自己溜之大吉?

  书上不都说押镖的,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汉?

  退一步说,多少得讲一点江湖道义和礼义廉耻吧?

  青泥躲无可躲,逃无可逃,只得壮起胆子站起身。

 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,青泥没有练武的资质,只学了些三脚猫功夫,用来强身健体,关键是对付鬼物,毫无意义。而且那个刘伯伯说过,习武之人,若无拳意上身,都是空谈,对付几个市井地痞尚可,拿来杀妖捉鬼就免了。

  黝黑少年从袖中摸出几支小巧卷轴,猛然间一抖,哗啦啦摊开四幅不大的挂像,他再双指并拢,霎时间涨红脸,调用仅剩的一点天地灵气,那些挂像竟然悬空而停。

  青泥这一手,还真就把那些原本已经亮兵器的鬼物给吓住了。

  背剑少年蹲在草丛中,揉了揉下巴,这个化名青泥的小姑娘,还真是个练气士,不过只是一境,好像是刻意延缓了破境。

  倒也不难猜,没有合适的鬼道修行之法,在那座阴气极重、鬼魅横行的小镇,一个练气士,大活人,随便开府,汲取天地灵气,很难抽丝剥茧,祛除那些凶煞浊气,根基不稳,很容易被潮水倒灌几处本命气府,后果轻则伤及大道根本,重则心性大变,变得嗜杀。

  只是等他见到那四幅画像,便有点哭笑不得。

  有那位神诰宗祁真祁天君,道门老神仙嘛,昔年一洲仙师执牛耳者。

  还有两张画像,是曾经贴满一洲山下门户的袁、曹两幅彩绘门神。

  要说这三位,被那青泥拿来震慑妖魔鬼怪,辟邪虽说没什么用处,可也算合情合理。

  只是最后一幅画像,青衫仗剑,是个年轻男子。

  陈平安一时无言,揉了揉眉心。

  只见那四幅悬空挂像,环绕少年,缓缓旋转起来,有模有样,还挺有几分仙家风采。

  而那拨过路鬼物先是充满警惕,还真怕遇到个山上修士,继而看那身形摇摇欲坠的黝黑少年,就开始嘲讽大笑,为首鬼将拔刀出鞘,砍了再说,路上就当宵夜了。

  若是这几幅挂像当真管用,那随身携带三教祖师的挂像,岂不是就可以横行天下了?

  只是片刻之后,为首鬼物便觉得如遭雷击,晃了晃脑袋,竟是双膝一软就要跪地,胡乱劈出几个刀花,咋咋呼呼,便挥刀边跑,一下子就没了身影,其余喽啰见机不妙,瞬间作鸟兽散。

  青泥颓然坐在地上,赶忙将那四支小巧画轴收入袖中。

  之前还被周姐姐和刘伯伯他们嘲笑来着,不曾想还真管用?!

  青泥转头看着那个背剑的王八蛋,正朝自己缓缓走来,一边走一边拍去头上的杂草和身上的泥土,点头道:“不曾想你还是个练气士,一只脚已经踩在山上了,可喜可贺,以后我们就以道友相称好了,青泥,好名字好道号,我认识一个道号与你只差一个字的,境界就挺高。”

  其实陈平安也觉得好笑,这算是被那青泥歪打正着了。

  只因为那幅挂像与他这个真人和正主,才几步远,无形中就有了一线牵引。

  青泥咬牙切齿道:“怎么说,还回小镇吗?!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听你周姐姐的,远离是非之地,方才我就是试探试探你小子的胆识。”

  黝黑少年默默跟着那个不靠谱的家伙,哪怕周姐姐看走眼了,可仅凭他一个人,是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合欢山地界的。这一路上,几乎每七八十里就一处大妖凶邪或是厉鬼的道场,凶险万分。去年冬末,曾经有一次趁着大雪天,周姐姐将自己护送到了合欢山边境,结果周姐姐敏锐察觉到一股隐藏气息,只是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,他们只得原路返回。没法子,周姐姐他们在合欢山地界,实在是树敌太多,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离不离开合欢山的,反而喜欢陪在周姐姐他们身边,但是周姐姐总说自己命不错,宜远游。

  远处,一个披甲汉子伸手摸着胡茬,“这算哪门子江湖高手?”

  她亦是满脸无奈,“兴许是我卦数不精,只是事已至此,死马当活马医吧。”

  汉子点点头,“没法子的事,只能听天由命。这丫头,一看就是个福大命大的,我就觉得她一定可以活着走出此地。”

  这下子轮到周楸倍感意外了,“真放心把她交给此人?”

  他点点头,“就当赌一把。”

  “就你的赌运,不总是输钱?”

  “正因为赌桌上一直输,相信赌桌外总有赌赢的一次。”

  “对了,刘标长,那几个鬼物方才为何自行退散?是你出手了?”

  汉子摇摇头,“怪事。我还以为是你的手段。”

  “不继续跟上一段路程?”

  “终有一别。何况我相信你的卦象结果。”

  两个萍水相逢的“少年”,各自都不言语,一前一后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。

  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,蹲在一条河边掬水洗脸,腋下夹着一大堆衣物,赶忙丢在地上,站起身,小跑向那个背剑少年。

  陈平安停下脚步,皱了皱眉头。

  陆沉叹了口气,摇摇头。

  显然陆掌教要找的那个存在,并不是这个化名青泥的“少年”。

  那个存在,既然是在宝瓶洲,那么年轻隐官,重返家乡的马苦玄,或是顾璨,就都有可能碰到。

  而且他们的可能性,要比一般练气士更大,大上许多。只要与蛮荒天下和妖族因果纠缠越深,可能性就越大。

  所以这也是陆沉为何会主动找到陈平安的根源所在。但这只是可能性而已,天道无常,世事难料啊。

  陈平安也没有与青泥解释什么,问道:“先前泼墨峰那阵风,是你作怪?”

  陆沉委屈道:“怎么可能?!”

  那就是了。

  陈平安提醒道:“陆沉,接下来你找归找,记得下次就别跟我见面了,事不过三。”

  先有裁玉山散花滩,又有合欢山地界的泼墨峰,以及此地。

  陆沉开始转移话题,笑道:“有人评价你的书法,由印观字,输在天资不足,胜在用功颇深。”

  陈平安点头道:“是个很客观的评价。”

  陆沉转头望向那个黝黑少女,笑道:“好造化,能让贫道与陈山主一同为你护道。”

  少女此刻心情糟糕至极,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哪根葱,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。

 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:“是青冥天下那边的哪位山上前辈?”

  陆沉卖了个关子,“一位高人,境界高,气性高,眼光高。”

  陈平安瞥了眼少女的挎包,里边装有那支大骊斥候精骑的腰牌。

  “之所以在此成为英灵,却始终徘徊不去,为何不作归鸟避窑烟。想必只因为心有执念,唯有二字,杀妖。”

  陆沉双手笼袖,缓缓道:“贫道瞎猜的,其中真正缘由,那位周姑娘说有难言之隐,肯定是很有些曲折了。”

  陈平安说道:“陆掌教,劳烦你送青泥离开合欢山地界,我回一趟小镇,可以将她安顿在青杏国京城的那座仙家客栈。”

  陆沉笑道:“何必这么麻烦,咱们仨一起回小镇就是了。”

  陈平安默不作声,陆沉笑道:“不妨听贫道的,算卦一事,想来周姑娘不如贫道精通。”

 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头。

  陆沉与那个黝黑少女笑嘻嘻开口道:“青泥道友,你与我们两个联手,可杀十四境!”

  青泥好奇道:“这位道长,十四境是什么境界?”

 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,外边天地,无奇不有,可武夫境界不是最高才山巅九境,山上练气士出神入化才地仙吗?

  陆沉一本正经道:“十四境都不懂?就是十四个一境练气士!”

  少女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年轻道士,再看了看那个遇事就跑路的背剑少年,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,真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  陆沉笑道:“山巅一阵风吹过,就扯出山外这么多的红线因果线。”

  言外之意,当然是说陈平安答应参加青杏国观礼一事。

  在那牛角渡,你陈平安一个无关善恶的点头而已。

  千万里之外,就是整个合欢山地界各有各的悲欢离合,兴许是咎由自取,可能是自作多福,抑或是命中注定。

  陈平安取出那只朱红色酒葫芦,只是喝酒。

  陆沉转头问道:“青泥小道友,先前四幅画像所绘神仙,你觉得哪一位最年轻英俊啊?”

  不等青泥回答这个白痴问题,就见那背剑少年一记抬手摆拳,打得年轻道士当场横飞出去,落地后便直挺挺不动弹了。

  被吓了一大跳的青泥,颤声道:“你这一拳是砸中了那道长的太阳穴?他真没事吗?”

  背剑少年没好气道:“看错了,是天灵盖,打得这位道长直接证道飞升了。”

  青泥到底是担心那人是否受伤了,她再次转头望去,只听那年轻道长轻喝一声,一个鲤鱼打挺,结果没能起身,整个人重新摔在地上,道士只得伸手撑地踉跄起身,使劲晃动肩膀,散落一身尘土。

  道士好像没事人一样,根本不与那背剑少年计较那一拳,问道:“青泥小道友,你与神诰宗祁天君很熟吗?这么巧,贫道也与他也有点渊源唉。”

  少女稍稍放心,板着脸说道:“我很熟悉祁天君,祁天君跟我不熟。”

  那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以拳击掌,“又巧了不是,祁天君很熟悉贫道,贫道与祁天君不熟。”

  少女皱眉道:“道长说反了吧?”

  陆沉揉了揉下巴,假装沉思状。

  “青泥小道友,你觉得我陈兄弟人品如何,相貌如何?是不是当得起‘年少万兜鍪’一说?”

  “呵。”

  陆沉双手绕后抱住脖子,伸了伸懒腰,“若有谁知春来去,除非问取笼外莺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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